桓仁满族自治县地处辽宁东部山区，境内主要有汉、满、朝鲜、回等民族，核心景区是著名的五女山。2004年7月，作为古代高句丽第一代王城，五女山山城与吉林集安的高句丽王城遗迹一起走进“世界遗产名录”行列。
金秋时节，我从成都来到桓仁旅游，时值霜降，连日降雨，让这座辽东古城笼罩在一片氤氲中。当南方人还在翘首期盼枫叶绽放，五女山已是漫山红遍，层林尽染，原先主宰葱茏山林的紫椴、黄榆、白蜡和灌木丛等植被失却了本色，被五角枫、假色槭、茶条槭肆意染红。置身于红彤彤的林木中，我这万里迢迢从大西南赶赴东北寻古探幽的心，也瞬间被红叶点燃，脚步顿时轻快起来。
在这里，“五女”可不是一个阴柔名字，传说，古代曾有五名美丽女子屯兵其上，锄强扶弱、威风八面，故此山得名。五女山位于桓仁县北侧8公里处。雨停后，阳光钻出云层，我从立有“五女山山城”石碑的山门开始攀爬，脚下的古道沿山谷曲折盘旋，好像连着蓝色的天际，也连着岁月的尽头。此地名为“十八盘”，路宽1米左右，青石板不规则地镶嵌在弯曲的坡道上。才走到半山腰，我就看到了此行最想看的——城墙、哨所、兵营、蓄水池等遗址，它们的故事，就埋在周遭的杂草和岩石之中。
这些遗址就是著名的高句丽第一代王城的遗址，我脚下的古道正是当年高句丽人进出山城的主要道路。粗粝的石块和盘山小道，不知承载过多少车马粮草、盔甲器械。历史的回声宛在耳际响起，荡向密林深处。
高句丽是一个曾经称雄于中国东北和朝鲜半岛北部的中国古代少数民族地方政权，《北史》82卷记载：汉元帝建昭二年（公元前37年），东北地方政权“夫余国”的庶出王
子朱蒙，不堪忍受王族之争弃国南逃，来到桓仁县五女山上，建立了高句丽第一代政权，将王都“纥升骨城”筑于山顶。668年，唐军攻克平壤，高句丽王国覆灭。一个王朝的步履在磕磕碰碰中走过7个世纪后倏然淹没、踪影难寻。一如晚秋的红叶，在簌簌飘落中飞舞出最后一抹红晕，落地为泥。
五女山山城共设三座门，分别在东墙、南墙和山顶西部。这些城墙凭险而建，机关重重，外敌入侵很难占到便宜。事实上，高高在上的高句丽第一代王都也从未被敌人攻占过。我后来从北宋建筑师李诫所著《营造法式》中了解到，五女山上高句丽王城创立了中国城池史上“山城”建筑之典范，常为后世模仿。其城垣利用陡峭的悬崖和凸起的山脊作为屏障，凌空奇险；另三面砌有坚固高大的石墙，底部是一片较平坦的岩石，城垣下的凹坑是兵营遗址，呈半地下状态，也就是东北人俗称的“地窨子”。地窨里的火炕设有2至3个烟道，上铺石板，石板上抹泥，形成炕面，冬暖夏凉。
眼前的城堡遗址人迹罕至、野草遍布，看上去犹如一个老人的脸上结下的岁月疥痂。五女山上除了因地制宜构筑的天然屏障，人工墙均采用石材筑成，墙的外壁用大石条起基，上用楔形石逐层叠加垒筑，完全没有使用任何黏合剂，粗粝的石头逾经沧桑依然故我。
这些年我走过国内不少古城垣，了解到修这些城墙都用了共同的“配方”：石灰、糯米汁、桐油、猪血等配制成黏合剂，如甘肃嘉峪关、湖北襄阳古城墙和四川阿坝州沃日土司官寨等，气象森严，质地轩昂，如忠实的护城大将守卫着时光这座大城堡。像高句丽王都这种不用黏合剂构筑的楔形人工城墙，遗留两千多年仍保存至今，我还是头一回看到。
阳光透过密集的树林撒下斑驳的光影，仿佛落满一地的铠甲片儿。出五女山山城东门，沿着逶迤古道行走1小时，来到瓮村。瓮村今天的地名叫刘家沟村，处在五女山背面的葫芦形斜坡上，这里稀稀拉拉住着三四十户人家，篱笆栅栏内，几个女人正把苞米码放在约两米高的储存架上。田畴上，两只狗儿在粳垛边跑来跑去，吠叫声在风中传得很远。
很难想象，如此沉寂之地，竟是近600年前努尔哈赤增兵扩土、进逼明朝的“聚宝盆”。
1619年春，努尔哈赤对明展开了史上著名的萨尔浒大战，其东线战场就位于五女山以西的瓦尔喀什旷野和富察之野（今桓仁县华来镇）。这次战役大获全胜，努尔哈赤以四五万人全歼明军十二万主力，赢得进一步南下攻明、窥伺中原的先机。
那天下午，我站在山巅点将台俯瞰，看到浑江、哈达河两条河流形成一个“S”走向的太极图形，那是大自然灵光乍现画出的圆融一笔，桓仁县城就坐落在阴阳鱼的阳极上——始建于光绪三年（1877年）的这座古城，也素有“太极八卦城”的美誉。
天风浩浩，山野寂寥，五女山下的桓龙湖烟波浩渺，丰盈而萦回，巨大的天宇映入其间，像是要撑破它的边缘溢出来似的。我觉得，五女山其实像个顽皮孩子，一次次抱住历史老人的大腿，让他回头徜徉，留下太多沧桑足迹——高句丽王国、“输血”努尔哈赤的栋鄂部、萨尔浒东线战场……随便拎出一个，都足以在岁月的空谷里砸出石破天惊的声音。
Tips
地址：辽宁省本溪市桓仁满族自治县桓仁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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